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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跑来时,他翻个身,哼起歌来,我从未听过的调子,哆哆嗦嗦的,却婉转悠扬。
扒了木推瓜的一首歌后,二十八号上午我买了张去哈尔滨的火车票,到漠河已是三十号傍晚。
出了站,冰天雪地,乌漆麻黑的,只能就近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直接搭车去了北红村,倒不是对这里多了解,而是不管去哪儿对我来说没啥区别。
村子很小,几十户人家,辗转几次后,我住到了村东头的一个农户家里,房后就是冻结的黑龙江。
他家有俩客房,四个大炕,按老头的说法,是村里住宿条件最好的。
可惜我睡不惯火炕,前半夜热得要命,后半夜冻得要死。
这一呆就是四天,第一天还能勉强看到星斗,第二天下午就飘起了雪,而温度实在是低,我这从不怕冷的体质到户外就跟没穿衣服一样。
大部分时间里,我都守在火炉旁发呆,连老板娘都看不下去,劝我既然来了就四下转转。
老头更是离谱,说村里没啥玩的,不如去哪哪哪,刚建了个什么地质公园,话没说完就被女的一眼瞪了回去。
这家是翁媳俩,带两个学龄孩童,儿子在哈尔滨打工,老太婆倒是没见到。
在女主人找来一件军大衣后,我只能到江上溜了两圈儿,还跟老头钓过一次鱼,光凿冰就花了一个钟头,结果屁都没钓上来。
临走那个上午,我沿着国境线走了很远,在以为要迷路的情况下,又从林子里摸了回来,不知道这算不算幸运。
至于极光,同屋的一个南方瘦子说现在看不到,要到夏天才有。
“夏天?”
正翻馍片的老板娘皱皱眉,笑了,“我嫁到这儿都快十年了,一次也没见着!”
说不好为什么,听她这么说,我竟有些失落。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漠河,就像不知道为什么待了四天就走,其实兜里的钱还足够维系一阵,这个到处冻得硬邦邦的地方即便不见得多讨人喜欢,也不至于令人厌恶。
在哈尔滨火车站兜了俩钟头后,到底是买了一张途经平海的硬座票,风尘仆仆地坐上十八路公交车时已是2006年元月五号晚上七点多。
平海也飘着雪,唾沫星子般若有若无,黑夜在路灯下,在肮脏的雪地里,时走时停,时急时缓。
不等驶上花园路,我就觉得哪儿不对劲,直到过了南平河大桥才赫然发现往常灯红酒绿的宏达大酒店竟一片黑灯瞎火。
是的,那个曾经能远远点亮大半个夜空的光污染源如今只剩下几扇微微泛黄的小窗,在宏达路口亮如白昼的路灯衬托下更是阴森森的,说不出的诡异。
形而上的酒店雕塑在氤氲的车窗外不断后退,厚厚的积雪使它膨胀起来,却又被强光挤压成一道颀长而扁平的阴影。
像是吞了一口冷风,好半晌我喉咙里都咕咕作响,大半碗羊汤下肚才算是缓和下来。
老南街人很多,就着几角旮旯里的小桌,我吃了一碗面、两张饼、一大份羊汤,还顺带着咪了二两酒,整个人大汗涔涔。
结账时摸到了包里的诺基亚,就开了机,果不其然,有好几条母亲的短信,从二十九号一直到元月三号,先是问我咋关机了,又问元旦回来不,最后问到底咋回事,让我看到短信后迅速给她回电。
我倒是希望能看到陈瑶的短信,可惜并没有。
老南街巷子多,七拐八绕地晃了一圈,不知不觉间河神像近在眼前,许是身上的雪不甚均匀,它在夜幕下像是即刻就要倒掉。
而广场一如既往地灯火璀璨,只是空荡荡没几个人,刀割似的小风里,远处的彩灯鬼火般忽明忽暗。
在路口杵了一会儿,我调调背包的肩带,朝红星剧场缓缓踱去。
不知里面正演着什么,丝竹之声和橙色光线呈放射状,平滑地蔓延至四面八方。
我觉得听到了郑向东的声音,却也说不准。
不同于广场,剧场门口清理得很干净,积雪堆在墙根,有半人多高,几乎要和墙檐垂下的冰棱抵到一起。
海报在公告栏里瑟瑟发抖——也不光海报,连那层洋铁皮都不时“咚”
地一声响,如同被鬼魅敲击。
上面说为庆祝元旦,连演三天《再说花为媒》,还邀请了京派相声演员什么的,右侧那张则是新戏预告《海棠的婚事》,“新年大戏,敬请期待”
,一种非常套路的口吻,但铜版印刷还不错,起码我认出了青霞和张凤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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