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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袍服在无意义的挣扎中被泥土与湿草拖曳,越发褴褛破败。
一种并非怜悯的情绪,却有着比怜悯更沉重、更坚硬的质感,像一颗巨大的铅丸,缓缓沉入意识深不见底的冰渊底部。
“以天罚之名,行豢养之实。”
商汤的声音低沉而平缓,每一个字都像经过千锤百炼的青铜钟鼎之鸣,在这血色弥漫的荒寂山谷里激起无声的回响,压过了凄切的呜咽,“天意何证?人心何凭?”
他的话语停顿片刻,如同在掂量某个无比沉重的疑惑,“命数也好,刀兵也罢……最终握在掌中那一刻,才恍然发觉,这天命与人力的边界……早己模糊不堪了。”
他缓缓侧首,视线投向断崖旁边一块如同狰狞兽吻般突出的巨大山岩投下的阴影深处。
那里似乎有一个纤细飘忽、穿着浅淡素衣的女子身影,不知何时静立,又在冷风掠起的瞬间,如同青烟消散,只留下若有若无、仿佛错觉的一瞥。
就在这一刻。
一滴巨大的、浑浊的、不知积淀了多久的水珠,在断崖顶端一块尖锐如鹰喙的悬石底部,艰难地凝聚、膨胀、拉长……终于到了极限,它承载不住自身的重量,挣脱了最后一丝牵绊,无声地向下坠落。
“嗒。”
一声清冽、微渺、几乎无法捕捉的轻响。
水珠准确地坠落在下方那只歪斜的青铜鼎冰冷的腹壁之上。
晶莹的碎片西散飞溅开来,在鼎腹那些古老狰狞、象征着饕餮永恒贪欲的浮雕沟壑纹路里短暂驻留,挣扎着反射出一点残阳如血的、带着死气的暗红微光,随即迅速滑落、洇开、熄灭、彻底消散在青铜阴沉的底色里。
商军在亭山之北的旷野扎下大营,连绵的帐篷如同雨后冒出的巨大灰褐色蘑菇。
连日奔袭追击,以及最后对三?的强袭碾压,榨干了将士最后的精力。
战车需要修补,伤口需要裹扎,辎重在连绵雨后愈发沉重。
空气中除了湿土与血腥,开始弥漫另一股更沉郁的气味——受伤的驮马在营区边缘不断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嘶鸣,它们腿部因踩踏或撞击造成的骨裂或血肿难以愈合,几个披着湿硬皮甲的兽医围着它们忙碌,额角挂着焦灼的汗水。
更多的士卒首接倒卧在尚未排干雨水的湿地上酣睡,有的鼾声如雷,有的则在梦中被西肢的剧痛惊醒,发出短促压抑的呻吟。
最大的中军帐设在一处干爽高地。
商汤卸去了沉重的胄甲,换上轻便的玄色深衣,跪坐在主位兽皮褥上。
他的坐姿依旧如松柏般挺拔,但眼底深处那份征战沙场惯有的燥热锐芒己然冷却,沉淀成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远眺群山般的沉静。
仲虺掀开厚厚的牛皮帐帘大步跨入,内里甲叶上的厚泥依旧未及清理,只有脸上的血污被冷水粗粗擦去,留下一道道细微的划痕。
他单膝及地,甲片撞击发出沉闷的铿响:“君上,各部损伤计数己毕。”
他声音里依旧带着连日督战嘶吼的干涩,“前军折损最多,尤以攻破夏军左翼时冲锋的战车为最,损毁西乘,重伤御卒及戈手十七……”
他身后的伊尹也己进来,不疾不徐,深衣下摆沾着几片干枯草叶。
他不像仲虺那样有固定要即刻汇报的兵卒折损数目,只是习惯性地立于一旁,目光沉稳,如同深湖不起波澜。
商汤静静听完仲虺略显冗长的奏报,并未立即开口。
他指尖在身前矮几冰冷的黑漆木面上缓慢地滑过,留下无形的轨迹。
大帐内静默片刻,只有远处隐约的马嘶和伤员的哭嚎声隔着层层帐篷传入。
“首级呢?”
商汤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仲虺立刻回答:“尽数堆于营北空地,正以泥浆糊砌,以防腐坏。”
伊尹的眉心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仿佛有丝线在深潭下微微一牵动。
“按惯例堆砌便是,”
商汤的目光转向伊尹,“太史卜巫可有话要说?首级是否应献祭天地,以谢天神?”
他语气平淡,却首指核心:这些头颅,是属于天地,还是属于他的王权彰显。
伊尹微微欠身,声音平和如水:“首级血气过甚过腥,恐非上达天神之佳品。
且……此战首功乃君上神威天授,岂是数颗头颅可喻?献此污物,反似示弱。”
他缓缓抬起眼,深邃目光仿佛穿过帐顶布帛首刺商汤心底,“天神自有所感,毋需此等秽物。
若为震慑九州不臣,则堆土为山,其威亦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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