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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年纪,小小的人,身量都还没完全长好,嘴巴却已经比那些黄土埋脖的老媪还絮叨,有用的话语说不来,只会翻过来倒过去地问他:“疼不疼啊?”
两只眼肿得跟兔子似的,永远有掉不完的眼泪,叫他心里发堵。
以至于他明明痛得恨不能将手臂截了一了百了,却还是苍白着脸,咬牙道:“一点小伤,也值得你哭成这样?”
后来自己骨头长好,能照常上马拉弓,没有一点妨害,她却因为照顾他累病了,躺在床上烧了好几天,灌多少汤药都无济于事,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当时自己在做什么?
萧意卿抿唇想了想,竟是一点也没有亲自上门探过她病的印象,只记得辰芳殿的确好几回打发人过来延请,都被他以“政务繁忙”
为由给推了。
反倒是沈令宜身边的婢女递信过来,说她近来身子不好,已经连着好几日没睡过安稳觉,他头一回没有顾及两人不好公然相见的忌讳,亲自登门看望了她。
还将原本预备给那丫头养身子的老参,也送了出去。
就只是为了让沈令宜睡一个好觉……
像是猝然被一记焦雷劈中,萧意卿脸色发白,十指紧紧攥成拳,控制不住狠狠发颤的手。
明明当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眼下他只觉整个胸膛,都被一种难以置信和羞愤自惭的情绪凌迟着,每一刀都直捅心房。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全无心肠的人,才能对她如此绝情?
为了他病成那样,还等不来他一点怜惜,她当时该有多绝望?
萧意卿不敢再往下想,拼命摇晃脑袋,想回忆些两人相处时候的甜蜜,好将这份令人肝肠寸断的痛苦稀释干净。
却发现自己竟一点也回想不出来……
*
诚如守拙所言,次日早朝,宫宴之事果然闹将开来。
起初的一切倒也和平常无甚两样。
照例是天禧帝升座,百官叩拜,荀、秋两边的官员互相吹胡子瞪眼。
司徒公秋道成捋着满脸络腮胡,时不时阴阳怪气地插上两嘴,火上浇油。
等场面快要收拾不住的时候,荀相公再站出来打圆场。
天禧帝借坡下驴,将矛盾轻轻揭过。
一场平平无奇的小朝会便就此结束,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就在天禧帝抬起龙爪,预备喊“退朝”
的时候,一个瘦如竹竿、须发花白的老御史手执笏板,颤颤巍巍从官员队伍中出来行礼道:“臣有本要奏。”
天禧帝问他何事。
程御史答:“臣欲弹劾太子行为不检,德行有失,昨日竟公然在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上,与其未婚妻之妹暗通款曲,秽乱宫闱,实在难担储君大任,还望陛下废黜太子,以振朝纲!”
说罢,他便跪下来,“梆梆梆”
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的时候,他干瘪如橘皮的前额高高肿起,瘀痕隐现,枯瘦的身子摇摇欲坠,旁人伸手去扶,他还坚决推开,犹自整理好项上乌纱,昂首挺胸跪在御前,像一棵经霜不倒的松柏。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于是荀秋两派才刚平复下去的战火,又再次点燃。
秋派众人紧随程御史的步伐,“呼啦啦”
跪倒一片,一面唾骂太子色胆包天,竟罔顾皇后娘娘多年养育之恩,行如此悖逆之事,实在无君无上,合该重处,一面又感念老御史一把年纪还为社稷操心至斯,委实不易,望陛下虚心纳谏;
还有人搬出已故征北将军的名头,怒斥太子怠慢功臣遗女,天理难容,恳请陛下千万要为晏清郡主做主,断了她与太子的婚事,以儆效尤。
荀派则说程御史颠倒黑白,居心叵测,明明是有歹人假借晏清郡主之口,向太子传书相见,这才引出一系列乌龙祸事,太子从头到尾都未曾逾矩分毫,还平白担了个“见异思迁”
的污名,委实可怜,不仅不该罚,还要大大奖赏宽慰才是。
且程御史身子骨一向硬朗,昨日和自家孙儿一道出城围猎,都能亲自上马拉弓,箭无虚发,狩猎完还一口气啃了三只蹄髈,全不费劲儿,眼下这番矫揉做派,分明是故意示弱博怜,大有威胁圣上之嫌,其心可诛,万不能容!
秋派表示这不是装的,程御史年事已高,身子早已不济,昨日只是回光返照,请荀派的人不要吹毛求疵,转移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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