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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打了个比方,如果说同乡是猫头鹰,一次只能看着一个方向,想看别的地方,就得转头的话,这些汉人的农民就像是……老鹰,老鹰飞得高,往下看的时候,能把一切都看到。
定在同乡中,算是很突出的了,但在汉人面前,他便往往感到一种局促,他认为自己在汉人之中并不算是特别智慧的,在很多事情上的观点也不高明。
是所有的汉人都这么聪明吗?还是说,最好的汉人,被派到这里来种田了?这是个很复杂的疑问,定的官话水平,不足以很好地表达它,而祭司又相当地忙碌,每次见面,他们都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要说,定也就逐渐地搁置了这份疑惑。
但他的观察是没有错的,随着第一季仙种水稻的成熟,他们在甘蔗林边上的林子里,看到了好多轿子来了又去——这些汉人的土话已经说得相当好了,虽然有很多复杂的词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这不是他们学不会,而是村子里的土话,本来词汇量也就不大,有些东西是超出了这些农户的生活的,他们当然也就没有词语可以用了——城里的大人们或许会有的,但他们是粗鄙之人,连自己的语言都掌握得不算很完全那。
就这些常用的词汇,其实也足够坐下来谈天了,这些汉人也很喜欢定,他们时常一起盘坐在竹台上吃饭:这种竹台在平原上是很常见的,它大概有半人或者一人高,上头什么都没有,吃饭的时候,大家就盘腿而坐,把餐具放在面前,弯着腰,或者一脚支起来,手撑在膝盖上很放松地吃。
竹台主要的作用,是在雨季避开泥泞的土地,以及不可避免的积水。
在这里,吊脚楼下是没有桌子的,因为不知道雨季水会不会涨上来,有时候连下半个月的大雨,水会从红树林那里泛滥过来,等到天晴了才逐渐褪去,这段时间大家就都只能趟着水来来去去,一路小心着鳄鱼。
这几年,雨水是少一些了,不太会出现这么厉害的泛滥,但习惯一旦形成就不会轻易更改,这些汉人们也很快入乡随俗,地自然就多了,再加上他们来回迁徙的路上,总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如今人数只有原本的一半左右,村子里的空地还有很多——自己村子里的不够了,再往外走走,隔邻村的荒地也有得是呢。
这几年来,大家一直在平原这里打仗,都想把耕地占下来,从这些比较富裕的农民里找士兵,把原本人口最多,田地连着田地的平原,搞得人烟稀少,有时候走上几里地都不见有一户人家啦。
既然地也空着,又是祭司的面子,而且,这些人的到来,的确也能给他们带来好处——祭司都说了,能教他们种地——仙种可是宝贵的东西,如果他们种不出好收成的话,明年祭司不给种子,他们该怎么办呢?这么说,也的确需要外乡人帮忙啊,这样,就算今年没学会什么,仙种的收成不好,祭司看在他们诚心诚意的份上,明年也能继续赐下仙种,再给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
“是啊!
我们没想到仙种——是啊,咦!
有道理!
我还没担心今年的收成啊!”
“你说得对,定,哦豁!
我们定是越来越聪明了腻!
我看你也可以去做个祭司了!”
地本来就有多,祭司也发话了,再加上,被定所点破的,仙种的缘故,在最开始几个忧心忡忡的晚上过后,村民们也把定的劝说,互相转达得差不多了。
这个年少的农户,虽然不算太强壮,干起活来有时候笨手笨脚,但一旦牵扯到村里人不常接触的领域,他的权威,不期然就逐渐浮现出来了。
大家都愿意来问问他,听听他的意见——就连祭司都注意到了定的聪慧,很多次特别对他和颜悦色地加以勉励,让村民们羡慕不已,也更增加了他与日俱增的威信。
只要定认为有利可图,大家也能逐渐克服心底的别扭,头几天,虽然对新客人很疏离,但毕竟没有发生什么摩擦,没多久,和定要好的村民也就率先接受了祭司的安排,并且勇敢地去找祭司,愿意带这些客人们去找水源地:
平原这里,水网密布,水当然不缺,每到雨季许多地方都是一片汪洋,即便是在旱季,据说从前也是处处沼泽,行走在去稻田的路上,要特别的小心——这些沼泽里有时候是有鳄鱼的!
这么说起来,这几年其实天气的确要比从前冷,而且也要干了一些,有些沼泽都干涸了,成为了可以耕种的肥沃土地,这也是很多无主良田的来源。
不过,水虽然不缺,但只有当地人知道,哪里的水最干净,喝了不容易得病。
有些水洼子连的是毒沼泽,喝了里头的水,很容易中毒——或者说是被下降头,中蛊,肚子涨得大大的,吐血而死,死后肚子里也都是虫子。
祭司说这是一种叫‘血吸虫’的病,定的亲人们,则还是执着地认为这是一种天然的恶咒,也有认为这是瘴气的。
总之,能不喝这样的水还是不喝为好,尽管祭司说把水烧开了再喝,能避免大部分疾病,但本地人可做不到把什么水都拿去烧一烧,他们是习惯于捧起水来就喝的,清洁而便于到达的水源,就显得相当重要了。
这些外乡人,性格还不算是很粗鲁的,他们并不像是不领情的样子,很高兴地通过动作表达了谢意,并且很快向祭司学会了土话的感谢,对他们重复了好几遍‘坎翁’,于是定也问了祭司,该怎么说对方的‘谢谢’,就这样,他们互相感谢着去打了水,以此揭开了两派人马和平往来的序幕。
没有多久,田间地头就随处可见杂处在一起的两帮人了,虽然语言不通,但他们互相学着说话,又有祭司的帮助,指手画脚地沟通起来,效果居然并不坏。
这些师傅,他们学会说土话的速度,应该,在他们的吊脚楼附近搭起了这样的竹台。
定过去拜访的时候,他们就坐在一起吃撒了好盐和酸梅酱的饭团,米是村子里不缺的,盐和酸梅酱,一个是买活军贩来的,另一个是汉人们教大家做的,用上了甘蔗熬出的红糖,还有本地到处都是的酸角、梅,本地人非常喜欢吃酸,这种用盐和糖酿制的酸梅酱,很快就受到了大家的喜欢,成为佐餐和赠礼的珍物。
“我们可不算是什么聪明人!
只是我们上过学罢了!”
对定的疑问,这些新客人们回答得也很直言不讳。
“我们都上了七八年学啦,一刻不停地总在学新东西。
学习这东西,说来就是习惯……你习惯了一直学,就知道怎么学省力,用我们的话来说,就叫做熟能生巧。
我们到南洋之后,先学会说占城话,又学会说高棉话,你知道高棉和占城吗?”
定是知道的,祭司说过,他的记性比同乡要好多了,“占城就是祭司来的地方。”
“对,至于高棉,它离我们现在也很近,你知道吗,我们现在所谓的平原,不过是更大的平原的一部分,我们在这片平原的最北——这片平原以前是高棉地方,只是因为高棉衰弱之后,逐渐被你们占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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