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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你进来也就算了,那些看着一脸倒霉相的家伙可不许进。”
金子熹敷衍地应了声,一步步往里走,正要撩起垂落的帘幕时,身后忽而袭来一根尖锐物什,回手一挡,轻易地攥住那只作乱的手,将人压在床榻上,他这才看清,凶器是一支金簪,顺着金簪而去,是一只纤白的手、一双狠戾的眼。
草草盖上的被褥因着这番动作跌下一角,露出里头的金银细软,他微微凝眉,有些出乎意料,“这么差的身手,也学人上船当贼?”
且这贼当得也不太称职,船上真正值钱的东西她一件没捞着,装的尽是些小摆件,还全是他添置过来的,这么一个徒有其表的草包,把她和逃走的人犯联系在一起,委实是抬举她了。
崔竹喧望见他眸中毫不遮掩的轻蔑,冷笑一声,不挣扎,反倒是当着他的面拿腔作调地哭喊起来,“表兄,快放开我,你怎么可以这样?”
金子熹面色一僵,想起他安插在廊道上的侍从,连忙低声呵斥道:“别瞎喊!”
“我已和玉书表兄私定终身,你再怎么样,我都不可能跟你……”
娇娇柔柔的哭泣伴着瓷盏碎裂的声音,掺杂几声闷哼或是桌椅板凳的碰撞,一场激烈的霸王硬上弓的戏码在脑海里活灵活现地开演,门外原是严阵以待的众人眼下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一寸寸往两边挪,他们可是正经的侍从,怎么就摊上这么不正经的主子呢?
全然不知,那个不正经的主子已然不省人事。
崔竹喧嫌恶地将自己的衣褶理顺,想到方才被嘲笑一事,便压不住满腔的怒火,在地上那具软趴趴的身躯上碾了几脚,聊以泄愤。
再抬头时,就见寇骞已然将行李重新挑了一遍,只将现银裹好、缠在身上,其余的一件都不要,她立时有些不满,“我的衣裳也不带吗?”
他低垂着眼眸,并不做声,只是凭刀砍下一截绸带,自他的身后环过她的腰间,一圈叠一圈,本就缠得严实,他在绑结时又忽地使劲一拉,让两具身躯彻底地贴在一处。
“寇骞,你是不是在偷偷报复我?”
崔竹喧被勒得差点没喘过气来,恼怒地剜过去一眼,深觉他晚饭时的乖顺只是装模作样,不然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又变成一个又破又硬的坏石头。
“……没有,只是为了方便带你凫水。”
她挑眉看去,半信半疑,“真的?”
寇骞一手揽着她,一手攥着飞钩子的绳索,自窗沿而出,顺着船壁一步步往下,动作慢得她连逃命的刺激感都丢了大半,只觉江上夜风寒凉,双臂将这个暖和的火炉抱得更紧了些。
直到行至底部,他倏然低眉,贴着她的耳朵,艰涩地开口:“某下次可以不配合吗?”
不配合?为什么?
她这么天衣无缝、顺利进行的计划,他难道不应该对她大为赞扬,佩服到五体投地吗?要是一骗进屋就打晕了金子熹,撑不了多久,侍从就该闯进来了,到时候他们两个在水里游,侍卫在船上放箭,没挨过一时半刻便变成两具浮尸了,哪能同现在这般,慢吞吞地逃命?
崔竹喧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但看着那张皱巴成苦瓜的脸,颊边却涌出些笑意,她眨了眨眼睛,刻意拉长音调,“寇骞,你是不是吃——”
下一瞬,寇骞松开绳索,带着她沉进沁凉的河水中。
于是天中月,水中月,合成了一个月,圆圆的、小小的一圈,遭浮浪一推,便散逸成了银辉点点的涟漪,他带着她在这些涟漪中穿行而过,将月色染了满身。
她忽而觉得,同水也不是那么八字不合。
她抬眸,在他浮出水面换气的间隙,目光毫不遮掩地打量过去。
晶莹的水珠自他冷峭的眉眼滑落,顺着皮肉淌下,因他的喘息微微起伏、轻颤,行至喉结处被阻滞一会儿,而后在他喉结滚动的刹那,倏然跌落,融回渺茫的河中。
崔竹喧没来由地生出了一点渴,许是同金子熹纠缠时耗费太多口舌,许是这一路地逃命过于劳累,许是其它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搅扰得她甚至想借那颗水珠解渴。
但她尚且有理智撑着,那是河水,又苦又涩,不能喝。
故而,她只能倚在他的颈侧,看那些水珠一颗颗流下来,又一颗颗流下去,看得人愈发得渴。
让人忍不住去想,倘若那不是河水,是她常喝的紫苏饮、漉梨浆、荔枝膏水该有多好,尝起来的滋味一定好极,就算不是那些,是汾桡县两个铜板一碗的散茶,是白原洲涩口刺喉的浑酒,她也很愿意去尝尝。
如同被蛊惑般,手臂缠着他的腰身越收越紧,比那条将他们绑在一起的绸带还要更紧些,她不太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只是思绪迷朦间,觉得逃命好像也不是紧迫到一刻不可停息。
一点绮思起,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点河水,大概喝不死人吧?她想。
于是,她闭上眼,贴过去,用舌尖将那颗水珠盛住,一点点舔舐,饶是她如此珍惜,那也只是极小极小的一颗水珠,距离解她的渴还差很多、很多,她顺着那一点残余吸吮着,将水珠走过的路回走一遍,从他的喉结,下颌,脸颊,而后是他的眼尾,是他的长眉。
“……簌簌?”
那人低低的、带着哑意的声音响起时,她这才意识到,她遗漏了一处。
她捧着他的脸颊,指腹抚过他的唇瓣,然后凑近。
这回不是咬,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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