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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学校这里,时常可以见到从码头过来读书的学生,乘着自行车后座往过赶,也有人自己踩车子的,但数量不是太多,因为羊城港这里,这几年来,治安和从前比不算很好,命案当然还是少见,但自行车失窃的事情是时有发生的,一般人到学校这样的大场子来,都不会骑自己的自行车,这一走就是半天,学校进进出出,人员也很杂乱,太容易被偷了。
一般来说,给西洋商人做口译,报酬是很丰厚的,通译的打扮也很体面,往往时新贵重,彰显身份的同时,似乎也能增加自己的可靠程度——对于很多汉语不好的商人来说,他们在本地谈生意,是非常需要通译居中传话润色的,甚至很多时候,通译也要承担一些讨价还价的工作。
因此,对他们的个人素质,也就有各种要求了,不但语言能力要好,最好也有一定的阅历,会来事,懂得润滑。
而华丽姿这边,单单从年纪来说,就已经有点儿勉强了,她还是个女孩——现在,东西贸易如火如荼,很多冒险者船长,第一次在买地靠岸的话,对于本地的女子到处抛头露面、外出工作的现象,接受起来是很困难的,本能地就排斥和女雇员接触。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但只要有人如此,久而久之,通译的人员组成就会固定下来:男多女少、年纪大的比年轻人吃香。
年轻的女孩,多数从事一些文书类的翻译,拿的报酬相对要低得多。
当然,这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好的,因为文书翻译,一般还代做报关,也做商品申报、检验的代理,船长只管把船开到羊城港,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有专人来做,甚至都不必先给钱,只需要让大家查验货色,签一个意向合同,写好支票就行了。
等到货物被大交易所接纳,搬到仓库区去储存之后,通译、代理拿到支票,自然去银行转账兑现,这对那些大老粗船长来说,无疑是很好的消息。
也就是因为在买地这里,做生意是很容易的,也很能发财,羊城港的海贸,才会越发兴旺发达,不管欧罗巴对买地的情绪如何,反正这也不妨碍他们的商船积极地跑到这里来做生意。
除了弗朗基商船之外,英吉利、法兰西、红毛番、日耳曼……基本欧罗巴有名号,有出海口的国家,都有往买地这里派遣商船,只是说往来的频次和难度不同罢了。
弗朗机人因为有果阿作为停靠港口,航线是最完整最成规模的,往来在华夏和果阿之间的商船,船长大多都能说一口很流利的汉语,谈价钱什么的完全没问题,只是需要有人来填写汉语表格罢了,他们开给通译的价钱也是最低的,因为本地会说弗朗基话的人很多,连识字的贵族都不少,你不干,有的是的人干。
华丽姿也给弗朗机人填过表格,当时一天的收入大概在一百五十文左右,从早到晚,足足地八小时坐在那里,笔头没有一刻是停的,忙上一天,能给两三艘船把所有报关过关文书都做出来。
当时她压根顾不上什么穿着、出汗,从学校出来,穿着打篮球的汗衫和中裤,一双草鞋就去了,坐在那里,写得满头大汗,浑身的馊味能传出一米远,从分包商那里拿到报酬之后(代理商拿支票,但雇员是现金结算),她立刻就花了十元钱去买了一碟炼乳冰沙,坐在港口,不到两分钟就大口吞完,这才算是稍微解了那股热乏。
一边吃着,她还一边出神地眺望着港口的行人:除了基本都是初来乍到的苦力之外,港口这里出没的行人,往往都是富户,他们脸上有一种昂然自信的优越感,走起路来,昂首阔步,仿佛把自己的明天牢牢地抓在手中,都等不及去赴自己的锦绣前程了。
这种对前路的自信,的确是让华丽姿羡慕不已的,她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出人头地的,但想来,他们的路自己也无法借鉴。
倘若她完全只是个平庸女子,那其实又好得多了,但偏偏,华丽姿是有些天分的,她自己又认识到了这一点,这就让她完全不能甘于平凡了。
更让人讨厌的是,她的名气也很大——她那已经被淡忘的生父,曾经是跺跺脚就能震动欧罗巴的大人物,虽然死时已经失势凄凉,但名气还在,港区这里的有钱人,对华丽姿来买的故事,几乎个个都有了解,他们往往啧啧地感慨着,‘那就是华伦斯坦元帅的女儿——真小,似乎也和她父亲一样有些聪明,真想知道她会不会有一番作为’。
真好,几乎人人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偏偏就没有人情愿帮她一把,也没有人能设身处地的想想,华丽姿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做什么。
参军?她的天分似乎不在这块上,不知是否因为她出生时,父亲年事已高,华丽姿的身体素质相当一般,她自问耐力还不错,能吃得了苦,但也仅此而已了,她的身手说不上矫健,力气也不大,在军中想要出人头地是很难的。
考吏目?这或许是一条路子,但吏目多了去了,能快速提升的,无非就是两点,第一是有人欣赏,第二是自己能力异常出众,如果还要说第三点的话,或许就是上头需要有这么一个身份的人,站出来发挥作用。
华丽姿还是经常读报的,从报纸上她能看到这种趋势——往往是报纸上提到,如今的买地需要什么样的人才,没有多久,就会有一个各方面都很符合的人才,浮现出来,成为某篇报道的主人公,然后很快地就获得机会,被提升上去。
比如——她还记得,她小时候,曾有一度相当崇拜的葛谢恩,现在想起来,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她完全就是因为自己符合了当时的某种需要,才被树为典型大力宣传的,并不是真的完全就因为自己的能力有多出众了。
葛谢恩是什么出身,买地嫡系中的嫡系,从小就泡在道统的滋润下长大的,而华丽姿是什么出身?洋番二代,信仰的还是洋番普遍信仰的知识教……华丽姿甚至还考虑过,离开知识教,展现出自己对道统的信奉,但阻碍她行动的,除了母亲必然的反对之外,还有一点,则是她的故乡日耳曼,在买地这里的无足轻重——
出身自日耳曼的洋番都特别少,少到根本不需要特别注意,提拔出一些日耳曼出身的洋番做吏目来应对的程度。
想要靠忠心和身份,赢得买地的重视,出人头地,‘多少有点父亲的样子’,那且有得好等了,估计得等到买地吞并了日耳曼之后,需要有人来治理日耳曼百姓了,才会有这样的模范官员应运而生吧……
做吏目,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做生意似乎成为最后剩下的唯一一个选择了——但华丽姿又没有什么本钱,目前来说,她能指望的只有母亲许诺了会给的一笔嫁妆,当然,她是不想结婚的,尤其更不想找一个洋番丈夫。
如今港口区的洋番,在生活习俗上,似乎都不约而同地采取‘两面派’的策略:表面上,他们当然是完全随大流的,绝不会逆势而动,反对六姐定下的规矩。
但私底下,很多旧习俗还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共识。
譬如说,丈夫对妻子的监护权——在欧罗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买地,虽然已经被踩到了脚底下。
可港区洋番成亲之后,在他们内部交往的时候,还是自然地认为,丈夫对妻子有完全的主权,妻子应该对丈夫言听计从。
即使只是一个圈子里默认的规矩,对于圈子里的人来说,也犹如金科玉律,华丽姿倒不想整顿圈子的风气,或者离开这个圈子,她作为洋番,长相上和汉人有明显的不同,如果和所有的同类都断绝往来的话,她该到哪里去找新的归属?
华丽姿倒不是没有汉人朋友,或者和其余的土番聊得热络,成为熟人,可不知怎么,这些关系总是很表面,甚至都达不到利益输送合作的地步,更不要说交付完全的信任了。
而港区洋番之间,却是可以互相托付正事的,这种安全感,也让她绝对舍不得和社区断了关系。
华丽姿只能祈祷,自己在二十三岁之前,攒够了本钱,已经成功地做起生意来了,或者,母亲并不会把这笔钱和婚事完全挂钩,在没定下亲事之前,就能把财产给她,并且不反对她将其作为本钱去经营生意——
不论是哪一条路,看起来都并不好走。
别看华丽姿年纪小小,但却也算是尝遍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她早已习惯了工作的艰难和重重打击,以及在学业、家庭、工作之间,手忙脚乱彼此平衡的狼狈模样。
就说今天,她也绝对说不上顺利——华丽姿花了五元钱的巨款,坐了人力三轮车,为的就是害怕自己在自行车上颠得蓬头垢面,而且,下了车之后,她还仔细地给自己重新擦了一点香露,这里就至少又是两三文钱不见了。
她穿的还是一件过节时才穿的香云纱连襟裙,裙摆到小腿中部,上身也很宽松,多少带了一点学生的古板气息。
这不能说是不重视,也不能说是不保守,这几十年间,按照欧罗巴的流行,贵族妇女是以露出自己的胸部作为时尚的,在束腰的配合下,□□成为几乎随处可见的东西。
华丽姿的穿着虽然露了脚踝,但完全算是稳重的了,香云纱的面料,也说明了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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