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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是从酒馆里打酒回家,慢慢地吃喝,和吃光用光的洋番不一样,汉人还是很有储蓄意识的,他们也很少有去赌坊的——赌坊就在酒馆前面这几间屋子,长年累月都关着门窗,异常的寂静,据说都是挖了地窖,在地窖里点蜡烛打牌。
这些屋子,名义上都属于一个遥远的主人,实际的经营者,也是洋番面孔,出入其中的以洋番居多,汉人赌客在这里不受欢迎,因为其家人不可能赞成他们来赌钱,而只要往上一个密报,更士便立刻悉数出动,前来抓人,只要当场逮住,不管是来做什么的,基本都是前程尽毁,只能填到边境矿山中去了。
有家口的汉人,风险很高,赌场是不愿意接待的,赌客还是以洋番为多,洋番水手、力工、商人,都有出入这里的,因为他们面孔相似,而且很多时候语言不通,追查困难,这门生意得以维持得略长久些,不过大概也不是每天开赌,卢马姬也搞不清里头的门道,她只知道这些房子最好还是少看。
再有就是隔邻深巷中联排的小房子,那里基本都是做风月行的女人,经常会跑到酒馆来陪客人喝酒,又一起回到住处去,她们所接待的客人,就是汉番不论了,这些女人——偶尔也有一些男人,彼此互相望风打掩护,更士要抓起来比赌场困难太多了。
这抓赌太容易了,只要有赌具、筹码,有一帮人簇拥着,又无法解释原因,那就是赌跑不了。
可风月行想要抓到实在,就没这么简单,卢马姬在这里住了一年多,抓赌是见到几次的,但抓嫖也就只有一次,当下是少了许多住户,但不过半个月,空着的屋子又被填满了,不论是女人还是客人,一个个脸上都是笑嘻嘻的,丝毫看不出对于那些消失的人存着什么芥蒂,是不是也会害怕自己有被抓起来的一天。
这些景象,在其余那些好区,是见不到的,就是在港区的核心地带,也是少见,要不是住在这里,卢马姬都不知道,规矩严明的城市内部,还有这些藏污纳垢的所在,而这些不黑不白的地方,所寄托的又是许多辛苦劳作的工人仅有的娱乐——或许不是那么的健康,他们自己也心知肚明,但人生在世要活得永远健康,这又是多么的困难?
这些人心中,失掉的不是对六姐的敬畏,对买地一些风气的推崇,失掉的是对自己的要求和指望,他们也知道,自己大概一辈子就是如此而已了,多余的力气,便不再积攒着往上走去,而是花在了这些消闲上。
但是,这些可理解的,平庸的‘恶’,就是可被谅解的吗?平庸之恶的聚合,会否形成向心力,吸掉城市应有的活力呢?这是卢马姬每每经过都会思索的问题,她快步经过了这段带有电灯的,看着额外繁华一些的巷口,叫住了从巷口里出来的一个年轻女人。
“莲安——你明天记得要交文法作业!”
她说,按照平时在课堂上的口吻,一板一眼的交待,倒没有流露什么诧异和同情——她班上有若干女学生来自这些小巷,这是卢马姬早已知道的事情,她每次见到她们也都叫她们记得交作业。
其实对她们中的一些人来说,来自英吉利,早已会说这门语言,只是为了混混学分。
不过卢马姬不管如何,反正一律公事公办,既然来上课,就要把作业做好,能学到一点东西也是好的。
“马姬先生!
这么晚了,你出门做什么?!”
莲安诧异地裹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她穿的当然是连襟裙了,羊城港的风月女人几乎都穿这种裙子,往往掐腰,裙摆也短,而且,在洋番这边,她们还会学着欧罗巴这些年来的流行,把领子挖得很低:实在地说来,在女人的身体中,胸部不是一直被当成羞体的,曾经汉人在乎的是脚,有些民族在乎的是头发,对于胸口反而无所谓了,这也是欧罗巴的贵妇会穿着低胸衣服的原因。
但反正在这些女孩子身上,什么羞体也都露了,脚也好、头发也好,胸口也好大腿也好,都在外头给人看着,因为本地崇尚穿着的自由,旁人还不便干涉,只能无言地看着,至于她们自己,也习惯了这些异样的眼神,对于潜在的客人,报以鼓励的微笑,面对同性和长辈,则反而更加桀骜不驯,有些挑衅起来。
大概,也就只有在卢马姬面前,莲安会裹一下敞开挖低的胸口了,卢马姬对于这种社会现象也无意置喙,她是幸运的,拥有丰厚的学识和还算聪明的脑子,但即便如此,在羊城港立足,还想向上,也很艰难。
像是莲安这样,想方设法逃到买地来的女孩子,因为不愿意付船票钱,逃跑成了黑户,她们自然也会给自己找一条轻松的活路。
虽然她们选择的行当违背了法律,不过,卢马姬从自己的生活经验和观察中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一无所有的人们对于违背法律,往往没有任何思想负担,能制约他们的往往是内心深处的道德。
而道德又似乎成型于幼年时分,也就是说,既然莲安成长起来的环境,对于这一行没有什么道德上的审判,那社会就很难把‘做这行是错的’这样的观念,灌输到她的脑子里去。
对汉人和老一代的洋番来说,约束言行的大概是对六姐根深蒂固的信仰,但在新来者这里,六姐离她们实在已经是相当遥远了,要让她们充满感恩地根据六姐的训示而生活,是困难的。
卢马姬在自己心里记了一笔:底层百姓的信仰缺失问题。
同时回答莲安的问题,“我要去牙行看一看,打听一下租房的行情。”
“您要搬走了吗?这么晚出门——回来时天就黑了,这一带对您来说就不安全了——”
莲安颇为反对,“万一您被——您被醉醺醺的行人当成了我们这样的人——”
卢马姬并不觉得受辱,反而认为这是很务实的担忧,她嗅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他们靠近了就能闻到,我身上全是汗臭,可没香水味——走了。”
她的理由似乎让莲安有些惊讶,她呆呆地和卢马姬挥手道了别,卢马姬就继续阔步上路了,她大概还要走过四个路口,就到牙行了,也就是十来分钟——回来的时候天色应该是刚黑,虽然她也很少在夜里回家,但卢马姬自信地认为,这不会是什么问题。
“马姬先生,马姬先生。”
身后传来了莲安连声的呼唤,她快步赶上了卢马姬,“我还是陪您一起去吧!”
她有些啼笑皆非地说,“那些喝了酒的人可闻不到什么味道——一会我把您送回家好了!
您可别拒绝,就当——就当我也想看看外头的房租吧!”
这也太好心了,但其实真没必要,卢马姬本想说,‘这会不会耽误了你的事儿’,可看了看莲安,她又有点说不出来了,她觉得自己似乎从莲安的笑意里看到了一点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期望。
大概,或许她也真的想看看外头的房租,想看看港区之外的百姓们都是怎么生活的吧。
“那就麻烦你了,非常感谢!”
最终她说,“那我们走吧,你和牙行的人熟悉吗——我没有打过交道,我的房子是承接了另一个同事的租约。
我听说,牙行里全是汉人,洋番非常的少。”
“因为房东多是汉人。”
莲安果然熟悉,她毫不犹豫地说,“洋番也不会做这一行,这一行赚头不够,他们更喜欢去做投机贸易,或者是为交易所的投机商跑腿,干这行的,钱来得快去得也快,接触多了大钱,就看不上小钱了,有点剩余就吃光喝光睡光,别看表面光鲜,其实银行账户里的余额,还赶不上扛大包的!”
对于她的常客,莲安原来是有点儿瞧不上的,因为她说得生动,卢马姬也不由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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