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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委赶来之前,钟大海带着一帮兄弟分散开来,四处跑,仿佛逃跑过许多回一样,经验十足,不到十分钟,就人去楼空,所有人都不见了。
朱哥被兄弟们送到医院去缝针,其他受了伤的人也在医院涂药水,虽然也有被刀砍到手臂的,可伤得没朱哥重。
冯丹燕到医院的时候,看着整个脑袋包成木乃伊、脸色煞白的朱哥,吓得半死,连话都不敢和朱哥说,是让他留着力气好好活着养伤,跟医生护士们问情况时,结结巴巴,根本没了往日的快嘴。
家里婆婆已经快七十了,三个孩子还小,冯丹燕谁也不敢说,只跟家里人讲朱哥紧急接了个工程,今天就要带着兄弟们到增城去干活,要过一阵才回家,她回来收拾衣服,让人帮忙带过去。
往常也有过这种紧急出发的工程,施婆婆和三个孩子也不是很奇怪,照旧过自己的日子。
好在朱哥手底下的兄弟们讲义气,在医院出不了钱,但自觉留在医院给冯丹燕和朱哥跑腿。
朱哥在医院待了有一个星期,人渐渐缓过来了,缝了十六针的后脑勺总算不再痛得他涕泪四流,成日趴着,吃饭的时候要冯丹燕和兄弟们把他扶起来喂饭。
跟朱哥一起给钟大海干工地的几个工头来看过他,留下红包,表示慰问,说那个该死的钟大海已经带着人跑了,再没回来过,所有人的工程款都没有拿到,他们也都报案了。
大家这才知道钟大海以前在东莞就犯过赌博罪和抢劫罪,是派出所的常客,因为抢了一个女工的钱包,被当场抓住,还吃过两年牢饭,到广州来估计是想重新开始,但狗改不了吃屎,到哪里都虾虾霸霸,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是□□。
这人现如今穷成这样,还能有打手跟着,是因为钟大海在钱财上对手下十分舒朗,投桃报李,那些个人跟着他混饭吃,出死力气打人,甚至杀人,也有十来年了。
去年钟大海能准时给大家发工资结款,因为他手上还有钱,可建楼是极花钱的工程,他之前用小黄鱼换的那批钱早就填进大楼里去了,手上还剩下一两万现金的时候,钟大海又动了去澳门赌一把的心思,趁着过年,再次拜了各路神仙,带着几个手下,坐上偷渡的渔船到了赌场,可这一回,好运没有落在他身上,钟大海在澳门连赌十天,连输十天,输得眼睛发红也不肯收手,还借了高利贷,债台高筑,被债主追着跑,在澳门一个暗街躲了三个月,趁着夜黑风高之际,才敢出门,一身赌债偷溜回广州来了。
结果到了广州,又遇上大家催工程款,后头连续出了志强和朱哥的事情,钟大海就干脆丢下这里的一切,又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于是那一栋楼就这样烂尾在当地了,建不起来,也拆不掉,一些个铁钉、钢材和其他能用的材料,都被工头们叫人去搬走卖出去了,能挽回多少损失就挽回多少。
报了公安,用处不大,公安派人来把这个案子记录在案,那个年头,这种奇怪跑路的经济纠纷案特别多,农民工拉横幅讨薪也不是新鲜事儿,尤其是像钟大海这种涉及到几个地方逃窜的,甚至可能还去了港澳的,根本追无可追,只能给兄弟分局发通缉令,但能不能抓到,几率很渺茫。
钟大海的这个公司毕竟是正经到当地工商做了登记的,当地村委也极力推动解决这栋楼的事情,后来区法院也加入了,几个部门联合执法,封了这栋烂尾楼,登记了每个人在其中的损失,除了工头,还有一些供应商的款都没有结清的。
事主不见,事情到了这里,就止住了,没有下文。
用冯丹燕的话来说,就是朱哥白白挨了这一顿打,他们就是想报私仇,也无门去报。
然而,对于朱哥来说,生活不会因为他脑袋被砸了就终止在这一刻,志强的赔偿没有要到,他底下还有五十六个兄弟接近四个月的工资没有发出去,朱哥和冯丹燕还要继续在广州活下去,对一直信任自己的父老乡亲们也要有所交代。
志强那儿,他的媳妇和舅哥追到广州来,要朱哥给个说法,朱哥做主赔了四万,他一个人拿了三万八出来,其他兄弟一起凑了两千,双方摁了手印,四万一条人命,表明这件事到这里就了结了。
而至于还有四万七的工资款,朱哥把墙壁里的铁盒私房钱拿出来,冯丹燕把自己存下来的钱也全都拿出来,夫妻俩儿剩余的存款,加起来不过才两万三,只能先给大家发一半,说好了一年内陆续结清。
虽说在钟大海那儿要不到工资,朱哥也很无辜,可真正算起来,弟兄们是跟朱哥直接立下的契约,跟钟大海是间接的雇佣关系,所以这笔钱是一定要算在朱哥头上的。
大家是老乡,也是兄弟,后头还要跟着朱哥混饭吃,朱哥这么处理,五十六个兄弟都答应了。
朱哥顶着脑袋上的伤,出去拉活儿,他再不敢把所有弟兄都集中在一个工地上,而是把这帮工人分成三个队伍,放到不同的工地,至少在欠款的时候,不会被一锅端,他能减轻压力。
也因为志强这个事情,工地安全这件事,在朱哥心里敲响了极大的警钟,他对每一个跟着自己吃饭的兄弟都说,要是不听安全队长的,立马就收拾包袱滚回老家去,他朱卫军要不起这种牛人!
朱哥家里几年的积蓄在这件事中全部散光,还倒欠弟兄们的钱,一夜回到解放前。
本来朱哥还想让冯丹燕去开个店,自己也雇两个人,当个清闲的老板和老板娘,过过瘾头,但事到如今没有办法了,家中有老有小,每日一开门就要花钱生活,朱哥还是继续做他的包工头,他也没挑活儿的大小,能接就接,带着兄弟们在各个工地上辗转。
往后有的老板还是会爽快给他结款,或许又有人会恶意拖欠工程款,但朱哥再没有让自己陷入这种被打破脑袋、闹出人命的境地中去,人在生活的磋磨和摔打中成长,变得胆小。
他已经是中年人了,身体经不起折腾,家里人也会为他担心,他住院的时候,冯丹燕衣不解带地守着他,还要顾着家里,上瞒老下瞒小,殊为不易。
朱卫军不可能没有感触的。
后来大概过了两年,区法院和工商那边来了通知,说村委愿意接手钟大海这栋没有封顶的烂尾楼,当然这个公司跟这些包工头和供应商们经济债务上的纠纷,村委新成立的地产公司也必须要承接。
可事情也真是荒诞,这村委地产公司没有联系上钟大海,竟跑通了所有关系,产权就这么转到了集体企业上,从此这地方跟钟大海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更荒诞的是,这个新成立的地产公司,竟然也没有过多的现钱,只能拿其他东西来抵押,一栋楼,钢筋水泥拆了又不能用,值钱的也就是产权。
像是朱哥,就分到了两个所谓的一楼面街的商铺。
这栋楼一直没有封顶,更别说真正落成开张,四周农田和果园也没有变化,路还是两年前的那条路,距离广交会管还有八公里路,公交车都不顺,不然当时当地村委也不会把这块地出让给钟大海。
朱哥手上拿着两本商铺的产权证,跟其他工头一起长吁短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钱是肯定追不到了,现在钟大海都不知是生是死,只好把那两本证拿回家去,让冯丹燕放好。
至于村委地产公司重新再浇这栋楼,是又再过了两年才开始动工,所以那些所谓的产权和商铺,在朱哥和冯丹燕手上,是完完全全一点用都没有的废纸,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家里住。
只能自认倒霉。
朱哥赔钱这件事已经结束两个月了,万云和周长城才知道。
知道朱哥和丹燕嫂垫了这么多钱出去后,万云看向来东家串西家的丹燕嫂,一改往日的散漫,跟施婆婆两人天天开始做面条儿和馒头,骑上自行车出去叫卖,年底时大概缓过来一点,又学万云,换上了烧柴油的三轮车,沿街叫卖。
夫妻俩儿,朱哥顾着外债,丹燕嫂顾着家里的开支,团结一致,共渡难关。
最让万云和周长城佩服的是,冯丹燕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说过,朱哥给家里造成这样大的损失,她从未怪过丈夫,一句都没有,除了变得忙碌一点,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性格也还是跟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照旧跟谁都能说上话,朋友老乡们之间都没有拉开距离,适应性和韧劲极度强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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